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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艳的大连,她妩媚,却不会刻意讨好你

  大连不属于过去。尽管这座城市依然行驶着摇摇晃晃的有轨电车,铁皮的车厢包裹着岁月的陈旧,丁零当啷的响声就如同时光交错;又尽管这城市有那么多俄式的日式的异国建筑,穿行其中就仿佛置身于巨大的历史阴影,耳边不时呼啸着传来穿越时空的飕飕冷风,让人不寒而栗。
  但是,这一切不过是这个少年从前漂亮的玩具,是他逐渐远离童年岁月后精心保留下来的玻璃弹子——这些弹子的珍贵,不是因为本身的价值,而是它们在主人最初的童年岁月中所占据的位置——是这位少年的爱,才使这些看起来平常的小玩意有了重大的价值。这不像北京,北京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伙,随手丢弃的一座破落院子,一条狭窄胡同,甚至只是一个模糊的地名,都有着久远的历史,但这样的历史太多,岁月在上面积了尘,发了霉,甚至腐蚀得锈迹斑斑,他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然而大连不行,大连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百年,他还只是个少年,没有那么多可以任意抛洒的过去。所以他爱惜那几颗仅有的玻璃球,把它们仔细擦拭干净,用红布小心地包起来,珍藏在盒子里,象宝贝一样收着,丝毫不顾虑周围兄弟嘲弄的眼光。
  不要在这一点上责备大连的老土,相反,我倒很欣赏这样的朴实。这种朴实,还有连带而出的豪爽,几乎成了对大连人的唯一评价。从大连回来后许久,我依旧被这种朴实豪爽的回忆所包围着,我记得那位搭我游滨海路的出租车司机,他开出了公道的价格,还替我解说大连的历史,我更感激那位义务送我一程的女导游,她在半路把我这位孤单的游人拎上车,还让我跟着她的旅游团畅游了老虎滩,并最后把我送到了市区。这些热情好客的大连人,使我的大连之行有了美好的回忆。大连的景致毫无疑问是美好的,但更让人回味的是这里美好的人情。谁又知道,这些就不是藏在我的小盒子里的那几颗宝贝玻璃球?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大连尽管历史不长,但曝光率却非常的高。几乎是从出场的那一刻开始,它就站在了舞台的中央,接受各方的注意。然而这种曝光并非明星的登台,相反,却不过是一种无辜的受罪罢了。他的童年,载满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苦难。100年前,侵占着辽东半岛的俄国人开建了这个城市,给她起名“达里尼”,意为遥远的城市,一个远离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地方。70年前,日本人占领了这个城市,把“达里尼”音译过来,就成了汉语的“大连”,一直沿用至今。
  这个少年,就这样被苦难的生活催生,并被硬拽上历史的前台,接受各种无辜的屈辱。从十九世纪末到抗战胜利前,他一直在日本和沙俄手里不停地辗转着,成为两个强盗眼里分赃的财物和讨教还价的筹码,这个苦命的孩子也因此而强烈地烙上了这两个国家的印记。而他那位的虚弱的母亲,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无能为力。这种奇特而不幸的际遇,大部分源自他特殊的地理位置。在渤海和黄海之间,辽东半岛象石钟乳一样倒垂下来,这是京津的大门,是帝国的前沿阵地。越过它,眼前便是一马平川,京城便是囊中之物。而大连,是这根石钟乳的底部最晶莹透亮的一颗水珠,是这大门上的铁锁,是前沿阵地上的哨兵。在那样一个积弱的年代,一个少年,站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他的遭遇可想而知。北面的风和东面的风不停地肆虐着,他注定要承受比同龄人更猛烈的考验。
  于是,细心的人往往能从中揣测出什么。是不是这个倔强的少年,因为从小就在强盗的欺凌下生活的缘故,才养就了他如今刚强不屈的性格?
  这种揣测不无道理。但是,将性格的形成单单归功与历史,即使不能说错,至少也是不完全的。任何城市都是时间与空间相互角力的结果,城市的性格总是在时空的搅拌下逐渐融合,逐渐凝固,并最终结晶。如果说,历史是他那隐忍善良的母亲,她给了大连独特不同的遭遇,并教他在苦难面前保持信念,那么,地理便是他那宽厚坚强的父亲,他使自己的孩子在苦难面前依然乐观,并让他最终在苦难中崛起,成为一个雄赳赳的汉子。
  大连三面临海,辽阔的大海造就的大连的豪爽和大气,造就了它海一样的胸怀。大连的海是特别的,它不同于青岛,不同于厦门,也不同于其他任何地方。天知道,如今大海已经成为人们度假时才会想起的场所,成为人们随意可以亲近,甚至是随意可以戏弄的对象。提到海,人们总是想起细腻的沙滩,平静的海水,想起墨镜,沙滩椅和遮掩伞,仿佛只要换上泳装,人人都可以成为大海的弄潮儿。
  但大连的海不是这样的。大连的海边没有温香软玉,没有细腻得抓不住的沙子,有的只是礁石和岩滩,还有被海浪冲刷得滚圆滚圆的小石子。它并不特意讨好你,也不在乎你是否喜欢它,它有意识地保持了与人类的距离,有意识地保持着大海应有的庄严,博大于深邃。这样的海是壮阔的,是深沉的,是辽远的,它并非用来亲近,而是适合欣赏的。在这里,最亲密的接触不是肉体的缠绕,而是灵魂的交流。在这里,最合适距离不是清涟濯足,而是坐在几十米高的悬崖上,不发一言,静静地观望脚下那波澜壮阔的大海。
  是不是,正因为有了这样广阔的大海,才有了这样广阔的城市,这样广阔的人?
  于是这一切成就了大连。它没有太深远的过去,却有异常宽厚的胸怀,这使得它的性格外露,豪爽而大气。大连不属于过去。大连属于现在,这正是它的魅力所有。一个活在当下的禅师是热烈的,他就象花一样绽放,热爱和享受生活给予他的一切。大连也是如此。大连是一座热闹的游乐场,每天都是它喜气洋洋的节日。这一切可以从大连人脸上热情洋溢的神采上看出来,可以从这个城市对足球的热爱上看出来,可以从这个城市的每一栋建筑,每一个角落看出来。
  对于一个旅游者来说,体会这种热烈性格的最方便场所便是这个城市无处不在的广场。大连有大大小小的广场八十多个——如此之多,实在很难想象一座不大的城市居然能装得下这么多的广场——在我们的心目中,广场更象是城市这块蛋糕上屈指可数的樱桃,每一颗都弥足珍贵。所以在一些人看来,大连的广场似乎水分过大,这当中的一部分实在有点名不副实——明明只是街心的一片绿地,居然也叫做广场?然而大连人不管这些,他们热衷于广场,就像热爱自家花园里的每一盆花——这些花虽不算名贵,却是倾注了自己无数的心血。这种热爱,其实还是源自于大连人那种热烈的天性。
  大连人爱这些花儿,每天为它们除虫剪草,修枝施肥,期待它们长得更高,变得更漂亮。而这些花儿果然也不负人们的厚望,每一朵都娇艳欲滴,有着自己鲜明的个性。这些广场,每一个都从各自的侧面反映了大连的生活,每一个都是大连这座城市里的一个小小的生活中心。例如,奥林匹克广场顾名思义,是大连体育的中心,而中山广场是大连的金融中心,这里环绕林立着众多的金融机构,还有友好广场,邻近影院和娱乐场所集中,是大连的文化中心。然后,当这一个个风格各异的广场连成线,织成网,大连就在刹那间圆润起来,饱满起来,它们融合在一起,连成大连的血脉,使这座历史并不悠久的城市,在此时此刻居然有了一种出人意表的深刻和丰富。试想一下,当一个游人置身于这样一座花团锦簇的海滨花园,怎么会不被这一朵朵夺目迷人的鲜花吸引的目醉神迷,流连忘返?
  这就是大连,一座热闹的海滨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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