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一个藏族人梅里雪山在哪里,他一定会茫然地摇摇头,但你一旦提起太子雪山,他就会兴奋地告诉你雪山的故事。梅里雪山位于云南德钦县和西藏自治区察隅县境内,是藏族同胞拜祭的八大神山之首,也是怒江和澜沧江的分水岭。梅里雪山百里相连,冰峰横亘,平均海拔6000米以上的雪山就有13座,被称为“太子十三峰”。其中主峰卡格博峰海拔6740米,是云南第一高峰。到梅里转山,成为虔诚信徒的必修功课。我虽然不是藏传佛教的信徒,但也早就埋下了去梅里转山的愿望。 阿青布家的神瀑客栈
从北京出发到中甸,马不停蹄地包了辆越野车直奔我们心目中的圣地。为了观看梅里雪山的日出,我们特地选择在飞来寺住宿而没有把住宿地放在相对舒适的德钦县城。我们去的日子正当农历的十月十六,入夜,一轮圆月美轮美奂地挂在天上,月光像是一抹白色的青纱把梅里雪山的主峰卡格博银装素裹的雪峰映衬得格外美丽,漫天的星斗亮晶晶的,像一颗颗钻石闪烁着光芒。我在客栈的阳台上欣赏着美景,为造物主的神奇而震撼。
按照梅里客栈老板的说法,我们不到7点就起床准备观看日出。入乡随俗,我们像藏族人一样烧香、偎桑并挂起龙达,祈求家人平安。据说:卡格博神山看到袅袅的桑烟就会微笑着现身,并给祈祷者带来福音。我们的祈祷并没有使卡格博现身,梅里十三峰像是同我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高耸入云的十二座雪峰轮番向我们展示着白雪皑皑的身影,惟有最高的卡格博峰却始终不肯露出高傲的容颜。按藏族人的说法,梅里雪山在曾经试图征服它的人面前是不会露出真容的,因为他们的攀登惊扰了神仙的好梦。所以,冒犯神山的人注定要成为神山的祭品。确实,历史上5支曾经攀登梅里的登山队全部无功而返,尤其是1991年的中日联合登山队17人全部遇难,成为该年度轰动国际登山界的头条新闻。
我们没有看到神山,只好继续进发,向小转经的终点“神瀑”进发。飞来寺到神瀑所在的雨崩村没有开通公路,只能乘车到西当温泉再骑马或步行进山。西当温泉因为有一股水质上佳的温泉而闻名,这里是雨崩和山外联系的惟一中转站。我们稍事休息,洗了个温泉澡,就在这里租了骡马开始进山。因为从温泉到雨崩有30公里的羊肠小道,大致要经过6个小时的步行。正是这6个小时的步行阻挡了旅游者的脚步,为我们留下了雨崩这个藏在深山人未识的世外桃源。
这里的山路真是崎岖难行,只有两人宽的小路上仅容两人并行。我骑的马虽然年老却有着一个十分动听的名字叫“哈雷”,和美国的著名摩托车的名字一样,一路上“哈雷”、“哈雷”地喊着,看着路边的美景,倒也轻松愉快,甚至忘记了脚下就是陡峭的山岩。经过4个小时的颠簸,我们终于来到了垭口,又走了2个小时的下坡我们来到了雨崩村的山上。从山上向下一望,层林浸染的秋叶中掩映着一座座白色的碉房,白色的神山、碉房和红、黄相间的秋叶组成了天然的画卷,想必当年的詹姆斯·希尔顿是没有来过雨崩的:这里才是真正的香格里拉。雨崩分为上村和下村两个村子,总共只有30户人家,不到200人。这个小村子只有春夏秋三季接待来神瀑和大本营旅游的旅游者,冬天大雪封山,也就同外界断了联系,过起与世隔绝的生活。
我们的马队穿过雨崩河,一直来到雨崩下村的阿青布家。阿青布家的位置是得天独厚的,他家的房前是一座白塔,从他家的窗子望过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卡格博的“夫人”缅次姆那秀丽羞涩的面容。由于开展旅游比较早,阿青布家的房子应该是村里最好的,两层楼的客栈上有两个名字:一是神瀑客栈,是阿青布家客栈最贴切的名字,因为阿青布家是名副其实的离神瀑最近的人家;另一个牌子是“旅行者客栈”,这里不仅有着详尽的服务内容介绍,而且还有着众多国内外旅游者的签名。入夜,我们在阿青布家的客栈歇息。几年来由于一直在藏区跑,已经习惯了藏族房子里的酥油味道和藏虱的袭扰。但这些他家里都没有,有的只是洁白的被单上淡淡的肥皂味道。
艰难转经路
第二天,由于感冒症状严重,我决定租马上神瀑。到神瀑的路刚刚整修过,所以走起来并不是太难。不过,虽然不是太难,也要从海拔3000米一直上升到4500米,这是我后来知道的。如果当时知道有这样高,就是借给我一个胆儿我也不敢去啊!转过一个弯,我看到一座白色的雪峰赫然出现在面前。我激动地问加都是否卡格博峰,加都笑了:“这是太子雪山的‘夫人’缅次姆。”缅次姆和她的“夫君”一样变幻莫测,一会儿露出容颜,一会儿又躲进层层云雾当中。神瀑上面是不能骑马的,我只好在中途下了马,背着摄影包,向前面的峡谷深处走去。
秋末冬初的日子里由于没有暴雨和泥石流,正好是转经的最佳时间,通往神瀑的路上经常有藏族人走过。不用导游和别人的指点,通往神瀑的路非常好辨认:上山从左侧的路走,下山从右侧的路走,这样就算没有坏了转经的规矩。我一个人独自向前走,对面不时地走过几个藏族人,有的是一人,有的是一群。队伍最庞大的是来自四川巴塘县,竟然有43人。他们租了一辆大卡车从四川开到飞来寺,先内转神瀑,然后再大转,计划从西藏芒康回巴塘,这一圈大概需要十四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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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经的路是神圣的,走路的时候相遇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不停地向我道:“扎西得勒!”有一个藏族老先生还为我跳起了藏族舞蹈,我询问他来自何方,他回答来自西藏那曲。西藏那曲我去过,到梅里大致开车最快也要5天,何况他是从西藏那曲走到德钦来的。路上就走了20天,转经15天,回到那曲就已经是深冬了。他自豪地跟我讲起去年去冈仁颇齐转山的经过,好像一去2000里却像到邻居串个门一样容易。我以为他是转经年龄最大的人,他说他昨天在路上遇到一位84岁的老太太,遇到年龄最小的是母亲怀抱的4个月的婴儿。
在通往神瀑的道路上有许多藏族人留下的衣服、首饰,还有用石头搭建的三角房子。同行的藏族朋友告诉我:这是他们灵魂的家,虽然他们离开了神瀑,但他们的灵魂已经永远留在了这里。神瀑的路一直是上升,我背着十几公斤重的摄影包,体力感到有些不支,没想到朝圣的路这样艰难。旁边的藏族女孩主动送我一根拐杖,还要帮我背摄影包。看着藏族姑娘如花的笑脸,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经过4个小时的苦旅,我终于看到了山坡上放牧的神羊,这些神羊是藏民给神山的供奉,直觉告诉我:神瀑到了。
神瀑是在山峰上洒下的雨雾,按藏族人的说法:雨崩瀑布是卡格博神从上天取回的圣水,不仅能占卜人的命运,而且可以消灾去难。谁的身上洒上了雨雾,谁的来世就会荣华富贵,福寿绵长。我们是过今生的,而藏族人关注的却是来世。我当然不会放过如此神圣的机会,在神瀑的水中顺时针穿梭了三个来回。奇怪的是从山崖上落下的水滴打在人身上并没有浑身湿淋淋的感觉,倒像是扑面的雨露让你感到心旷神怡。在神瀑的下面整个是一个藏族时装和首饰的博览会,不少朝拜的藏族人把衣服和首饰包括一颗心都永远地留在了神瀑脚下,因为神瀑是离梅里雪山最近的地方。原来,我是不大相信来生的,看到他们虔诚的献祭,我开始相信一定有个东西叫做来生。
在下山的路上巧遇一队从四川理塘县来这里转山的。随着他们的队伍,我向山下走,一直走到神瀑峡谷的出口。他们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在下雨崩的白塔旁边也就是阿青布家的前面搭起三个帐篷。拿出兜中的干粮,打一壶溪水烧开酥油茶。哪里有他们的帐篷,哪里就是他们流动的家。我跟他们一起喝酥油茶,聊天,看看天色不早,我就一个人背起摄影包向雨崩上村走去。今天我的计划是住在上村,明天一早去通往笑农大本营的路上拍摄。别看雨崩下村到上村只是过一条雨崩河,但上上下下的道路十分难行,大致要走一个小时。尤其是藏族人习惯早早出行,过河的路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望着密密实实的灌木丛,我有些害怕,体力也有些不支:毕竟已经从海拔3000米爬到了4500米,不由得站在一片开阔地带累得喘气。约莫过了20分钟,从小路的深处晃出一个人影,我赶忙握紧手中的木棍,心中祈祷可别是坏人。人影近了,原来是土登。土登看到我的窘境,不由分说就抢过我的摄影包。身上少了十公斤东西,顿时感到轻盈了许多。不过到底是在高原上走路,又有了一天的体力透支,走了没有几步就感到气喘吁吁。我哀求地看着土登,他没有停下来等我,而是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前行。我只得跟着他一直走到上雨崩村头。到了村头的小卖部,我二话没说坐在木椅子上不起来了。
这次的住宿地是上村的村长家。别看这个村子离城市遥远,却保留了原始共产主义的雏形:旅游者骑马和吃住是挨家轮换的,吃按点菜价格算,住一律20元。不过,这家今天生意兴隆,简直像一个小联合国:14个中国朋友分别来自深圳、大连、福州、北京、上海;4个外国人中竟包括一名以色列人!大家在村长家的客厅里谈天说地,别看电灯的光亮像一个萤火虫,但丝毫不影响人们聊天的热情。来自上海的小孙今天去了笑农(梅里)大本营,看到了停放过登山队尸体的小木屋,说什么也不敢一人独自睡觉,四处哀求大家跟他同屋。其实小孙的顾虑是多余的,今天村长家的18张床位全部客满,连来自拉萨的藏族导游土登都没有床位,只好在村长家的客厅凑合了一宿。
终于看到梅里雪山的日出
第二天一早,我们早早地起来看日出。如果说飞来寺是观看梅里十三峰日出的最佳地点,那雨崩村就是观看缅次姆日出的最佳地点。大家闺秀的缅次姆迟迟不愿露出自己的容颜,青色的浮云给她的面庞似乎披上了一层面纱一样。不过,缅次姆大约知道了我们对她的虔诚,终于露出了笑容。如果说卡格博的面容是坚毅的,充满了阳刚之气;缅次姆的面容就是俊秀的,满含着柔情。
由雨崩上村向笑农大本营方向是风景最美的一条路,我们沿着林间小路走着,路边的树叶已经红黄相间,配着绿色的草甸、白色的雪山真是一幅印象派的天然画卷。对面的吉瓦仁安峰安详地看着我们,让我们看到雪山温顺的一面。其实,最早的登山活动都是从明永冰川开始的,1991年才启用笑农大本营,没想到这个大本营竟成了登山一族的滑铁卢:从这里出发的人不仅没有一人成功登顶梅里雪山,而且已经有不少人永远长眠在雪山的怀抱。
因为上次没有看到梅里日出,所以我们又回到了飞来寺。吃着梅里山庄里的牛干巴火锅,大家想起了雨崩的苦日子,都有说不出的感慨。我们回来的时候正当落日熔金的时刻,太子十三峰笼罩在一片绚烂的晚霞里,竟少了几分刚毅,多了几分阴柔。不可想像,这样的雪山还会吞噬攀登者的性命。晚上,想像中的一轮圆月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不禁对明天是否可以看到日出打了一个问号。
梅里的日出时间照例是7点40分。7点15分,我被上海小伙子的叫声惊醒,收拾起照相器材就直奔前面的屋顶。屋顶上已经聚集了一帮人,大家都在选择着有利地形。没想到最好的地形却被日本一家电视台的人占了。我想:恐怕今天是不会看到梅里日出了。因为在当地藏族人中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因为日本人曾试图征服梅里神山,梅里雪山在曾经试图征服它的人面前是不会露出真容的,因为他们的攀登惊扰了神仙的好梦。所以,冒犯神山的人注定要成为神山的祭品。无论当时天气是阴是晴,只要有日本人来到就立刻云遮雾罩,有时还会降雨降雪。
等待也是一种享受,享受的就是这种憧憬的过程。7点45分,第一缕红色的朝阳打在卡格博的山尖上,紧接着,从上到下一缕缕地从山尖走到山底。白色的梅里十三峰终于全部露出了真容。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太阳好像同大家开了一个玩笑:先是绚丽的红,再是华贵的金,最后是透明的白,连绵的雪峰露出了白雪皑皑的山顶,让期待的我们在震撼中流出了热泪。梅里的日出是那种动人心魄的美,这种震撼的感觉化作抑制不住的热泪,我真想大声呼喊:“梅里,我来了。”
我终于如愿看到了梅里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