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畔石头城
乘中巴车自古城丽江出发,过牦牛坪后路况崎岖险恶,车在一百五十公里长的山路上颠簸了八个小时,日落前抵达石头城山顶的停车场。
说是石头城,其实是分布在金沙江畔一块巨石陡坡上的纳西族山民栖居的古老村寨,这座二百来户人家的村寨距今已有近八百年的历史了。据云南丽江县志记载,1253年,忽必烈的蒙古铁骑横渡金沙江,拉开了顺流而东进攻南宋的序幕,随后便有纳西先民陆续迁徒至此,刀耕火种,繁衍生息。
从山顶下眺,这尊巨石只不过是逶迤群山苍翠肌体上个鼓瘤。沿“之”字形石山路下行,左右折返,穿巷绕宅,约莫走了四十分钟,总算到了石头城下。眼见顶部削平的突兀巨石更像是缩小了的孟良崮。城门是劈去了一侧山石依岩而建的,像个卑微的丫鬟垂首局促地立于巨石一旁。白晃晃的城门下围坐着吸竹筒烟的老者,他们神清气爽,笑盈盈的目光投向我这个陌生的游人。进了城门,吾辈便如武陵渔夫入桃花园,石板路没了,转自http://www.foryn.cn代之以自然踩踏形成的石坎。台阶随石坎上下,山道沿石面跳跃延伸。想那光溜溜的石坎不知经过多少前人的踩踏,一层覆盖一层,被岁月打磨得如此锃亮。石坎一旁依着山势,掩映在绿荫从中的屋舍檐角翼然;一旁有齐胸的土围子护栏。控头张望,但见四合院式的天井里鸡彘驴羊相嬉。再小的天井也必栽果树,橘子泛橙、山梨正黄。古朴的纳西族民居庭院,檐下吊着黄灿灿的苞米梆子和一串串鲜红的辣椒,屋舍的背后会伸出一丛清瘦的楠竹、几支阔叶芭蕉。我不由放慢脚步,支起三脚架准备摄下这一幅幅农家小景。悠缓的铜铃叮当声由远而近,一头驮重的白唇驴转眼就到了跟前,谦恭地望着我不急不燥。倒是我尴尬了,只此一径,不知是我让老驴呢还是老驴让路于我,急忙收起“家伙”逼侧一旁给驴让道,跟在后面的妇人冲我嫣然一笑……再往下只能折返于梯田石坝了,顺着溪流战战兢兢向下摸去,直到欢快的流水纵身一跃,化作一串串碎珠飘落进了深深的峡谷,眼前已经没路了,往下一瞅,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金沙江像一条凝重的带子,牵曳着拍击着两岸森然的岩壁缓缓南去,轰然的声响动人心魄。回眸之间,一幅立体的山水长轴展现在眼前,底部一层层石坝围起的梯田使陡峭的山势舒缓许多,一张张凉晒谷物的木架竖立田间,似一架架天线播放着山寨特有的频道。往上,石木结构的农舍层层叠叠、萦坡带谷,天空也不似先前那般晃眼了,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给这山水长轴平添几分空灵。
水是山寨的精灵。山顶的岩夹缝间有合抱粗的泉眼常年汩汩出水,被一丛丛细树覆盖着,叶背乱翻如耳朵就能听见大山腹部的嗡嗡声,若有一声笑,笑声就会绵延不绝,合着山泉的清音,甚至有了金属音韵。泉水沿导流明渠顺势而下,穿巷绕宅,解决了生活用水又去灌溉谷底的梯田,最后江入金沙江。但这也带来了问题,上游水清下游水浊且常被污染。后人想出个绝妙的办法:用一根粗铁管直插泉眼,一节一节向下引水,由于巨大的落差造成的压力,水龙时而潜行时而跃起,经过各户宅门穿墙而入,一拧龙头,晶亮的泉水哗哗流出。山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滋润哺育着村寨,今天我们是有福之人,能痛快地喝上几大口清洌甘甜绝对纯净的山泉水。
同行的还有一对来自深圳的情侣,当晚我们都住在山寨里唯一的旅店——木志昌老伯家中。木老伯杀了只土鸡待客,说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以往村子里没有断电的时候,每晚都有人下到江底放钩拉网,第二天早晨起上来,总能捕到肥嫩的江鱼。这里的江鱼头扁无鳞,鱼骨细软,味道极鲜美,我们几个馋得只叹没口福。就着烛光和远方的朋友喝农家自酿的米酒别有一番情趣,相识本是缘分,今夜我们相聚在石头城。酒至酣畅,深圳的年轻朋友仰天惊叫,兴奋得孩子般手舞足蹈,钢蓝色的苍穹繁星璀璨,密密麻麻无以计数。今夜无月光,银河如同梦幻般的飘带横亘东西,这童话般的美景,岂是久居大都市的人报能见到的。深圳的朋友手拉手跑到外面看星星去了,我和木老伯闲聊起来。木老伯原攀枝花钢铁集团一个车间的支部书记,因为母亲年迈提前退休回家,赡养老母,他的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后都在丽江县城教书,几年前常有欧美的徒步控险旅行都和攀岩都借宿木家,老伯也就抓住商机开办了家庭旅店,据说生意还不错,只是国内游客来的很少。
闲聊中得知,石头城山顶削平的平台是祭祀用的,这里依旧保持着自行火葬的习俗。送葬的队伍绕着村寨缓缓走过,拾掇起各家各户扔出来的劈柴,带到山顶的场子中间码好,浇上桐油,尸体搁在架子上由主持祭祀的长者点燃,人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送走亡灵。每逢节气,特别是三月三和中秋节这样的盛大节日,村里的男女老少倾巢出动,附近村寨的山民也翻山涉水赶到这里。人们围着篝火通宵达旦地跳锅庄、跳玄子舞,间或有心有灵犀的年轻男女悄悄溜出来消失在夜幕中继续他们的爱情……整个欢庆会持续数日。
我是第三天早上离开山寨的。身负几十斤重的行李器材上山很是吃力,很快就被后面的一个小个子男人撵上了,小个子看上去油滑却是古道热肠,抢着帮我背了一只包,一路走走停停笑放连篇。他还不时开岔路到路边抚弄一棵棵小树苗,这里是他承包的山地。如今政府制订规划保护长江上游的生态植被,提介退耕还林,所以他就在山坡上栽种了数百株青梅树苗,再过三四年就能挂果了,他约我过几年再来石头城尝他种的梅子。
我本闲云野鹤,不知何时再度栖息古头城。只有这组图文写真,留下彼此不灭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