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老建筑:建水老宅百岁楼
百岁楼雕刻精美的屏门
那天,我中学时代的英语老师,一个热衷于古建筑保护的女志愿者,风尘仆仆地专程赶来对我说:百岁楼年久失修快塌了,能不能抽空去看一下,最好能写篇文章在报纸上呼吁呼吁。
老师所说的百岁楼,我只听说是建水的一处老宅,对于其历史源流,知之甚少。《建水县志》的记载只是简单的三句话:“百岁楼在城东北茭瓜塘街,李姓民居。建于民国年间。有三层楼阁一座,宽敞高大,结构独特。”为此,我向熟知地方掌故的父亲打听。父亲说:“那是建水有名的银匠李三家的旧房子。”还说直到现在,他还忘不了李三银匠家中那烈焰熊熊的红彤彤的喷灯以及叮当作响的清脆的敲打声。
父亲接着说,旧时的老建水保留了好多中原地区的封建传统习俗,比如妇女就有不能“出二门”的规矩。不过,这也给老临安增添了一道诱人的风景线———无论是卖吃食、卖首饰还是卖玩具,都是由小贩们挑着沿街叫卖。你瞧,那一大清早的,小贩们就出来了,满街也就飘荡起了各种各样亲热脆甜的叫卖声:“西门水尼———卖”、“凉———糕———勒”,那声调中的“尼———”、“———勒”特别有味道。父亲讲到这咂了咂嘴,仿佛是在品尝那声音的滋味。接下来,父亲又说,那时你奶奶的饰物,很多都是在“背玉货”的人(卖首饰者)经门口叫卖时买下的,其中最多的就要数李三银匠家做的东西了。有时买的东西坏了需要修补,就由他拿着去找李三银匠。李三银匠家那烈焰熊熊的喷灯以及叮当作响的敲打声,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有着巨大的诱惑力。所以每次去时,他都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那老头小心翼翼地就着喷灯将火吹到那小巧的饰品上,再拿镊子将烧得发软的金属熟练地雕琢成精致的图案后用小锤敲打平整,最后在旁边一盆水中一“炸”,那银亮亮的或黄澄澄的首饰便做好了。李三银匠便是凭着这门漂亮的手艺,家道日益兴旺发达起来,不但在朝阳楼旁开起了金铺、银铺、绸缎庄,而且还盖起了雕梁画栋的阔宅。
听了父亲有滋有味的叙述,第二天我专门约了搞摄影的卢去寻访李家大院百岁楼。我们出了东门,走过人车喧嚣的东正路,拐进左边的一条小巷时,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卢说,这就是茭瓜塘街了,可李家大院在哪儿呢?我当然不明所以,最后还是得到一位老人的指点,才找到了有着建水民居中独一无二石大门的李家大院。李家大院的石大门,是由两根整块青石雕成的花瓶状的石柱支撑,石柱正面镂刻着一副对联:“桃李园中自有八转花影;芝兰室内常留百岁春光。”石柱上方撑起的同样是整块青石雕磨出的门头,从左至右刻着“八孝”、“贞寿之门”、“出第”8个清晰异常的大字。石大门的门头和后层青石围就的拱形门框,是用一块条石连接而成的整体,条石的正中镌着4个朱红的大字:“紫微正照”。
从石大门进去,看到如今的李家大院,已经成为“百家姓”的大聚居地了,但仍然保持着清代建水书香人家最为流行的宅第组合方式—“三间六耳下花厅”。走进了这所院落的主天井,只见环绕着主天井而建的正房、左右耳房、花厅等各式建筑,从屋檐到门窗,从板壁到照壁,从花缸到花台,遍布着精雅的雕刻和书画。尤其令人注意的是隔开花厅与花厅天井的那6扇屏门,有着精美的木雕图案,从左至右一一品去:第一扇门上松林森森,溪水潺潺,一个须发飘飘的老渔翁带着满脸天真稚气的小渔童在暖暖的阳光下打渔———这扇门寓意为“渔”;第二扇门上山石险峻,树木葱茏,一个打着绑腿的壮年樵夫正气喘吁吁地走来———此门寓意为“樵”;第五扇门上骄阳似火,田垄历历,一位荷锄老农头戴遮阳斗笠立于一株老树下,离树不远处,一头老牛正扭转了身子回望主人———这门寓意为“耕”;第六扇门则是一介书生盘腿而坐,就着一张天然石桌摊开书本潜心研读———这门寓意为“读”。这6扇屏门还有一奇特之处,就是每扇门下方精心雕刻着两条游龙,不过,中间两扇的龙已经被削去,但龙的痕迹犹存。建水现存的老宅故院,见有如此图案者绝无仅有。向花厅的主人—李家的第五代孙女请教,年逾花甲的老人只是惋惜地摇了摇头说:“这龙为什么会雕在这门上,我的母亲也许会知道,可她已经去世了。我只知道第3、4扇屏门下方雕着的两条游龙,是‘破四旧’时母亲用菜刀亲手削去的。”走出花厅,轻风从百岁楼上给我们送来了悦耳的风铃声。李家阿婆告诉我们:“百岁楼是民国初年建盖的。是专门为我家老祖的百岁寿辰而盖的。”老人家还说:“以前这百岁楼前还有个戏台常常唱大戏,可热闹了!四方的乡亲都往这儿赶呢!”
老人家的叙说,有一种盛况不再的感慨。的确,荏苒的时光和世事的变迁,已经磨去了李氏宅院昔日的金碧辉煌。如今的百岁楼,已经成为木材作坊,所以当我们穿过破旧的门框走进楼中时,听到的只是切割木材的刺耳机器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木屑味。楼分两层,却见不到楼梯,劳作其中的四川小木匠给我们搬来一架粗木梯子,我们才得以上了楼。然而,看到的只是四壁空空。
在我们无言爬下这座载入《建水县志》、有着近百年历史的老楼时,只有小木匠在后面喃喃自语:“这楼结构很好,什么时候政府能出资修一修就好了。” 刘萍 卢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