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碧绿泸沽湖,风万种摩梭人
去波洼村摩梭族家访是阿扎带路。沿着泸沽湖落洼后龙山的小道,一边是清澈碧绿的泸沽湖,一边是丛林茂密的山崖。走走拍拍,阿扎早就在前面窜得没影了。这个10岁的摩梭族小姑娘是采蘑菇能手,一路上像只灵巧的小鹿,在山岩树林间爬上跳下采了许多蘑菇。阿扎给我们说了许多有趣的事。她说在前面的草丛里看到一对双胞胎蘑菇,它们还太小,她把草丛掩好,让它们再长大一些。又指着远处山崖下的深洞,说她和哥哥在山上放羊,下雨天,他们就在洞里避雨写作业。后来,阿扎采了许多格桑花,做成美丽的花串,跑过来,说是送给我。送给L的却是一把扫帚草。
从落洼到波洼也就是3公里的路程,但我们在山路上边走边拍,用去了大半天。沿山路上上下下,又转过几个水湾,阿扎指着山谷下面的一个小村落说,波洼到了。
这是一个只有6户人家的摩梭族小村庄。它坐落在三面环山一面临湖的山谷里。村落掩映在绿色的树林间,周边是大片的包谷地,村前湖边,三两猪槽船横斜水面。
下到谷底,穿过浓密的包谷地。我们要去的这家主人叫巴拉,四十多岁的汉子。进入院落,只见成群的猪、鸡、狗们都在院里四处撒欢,整个院子就是一个大圈棚。小心掂着脚,别踩上满地的猪粪鸡屎。
屋子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地上的火塘在燃烧,照亮小小的范围,似乎是在洞穴里。巴拉找来灯泡安上,灯亮了,才看清屋里陈设。这是典型的摩梭人祖屋,是一家人吃饭、拜神、祭奠与聚议的地方。全家人围火塘而坐,火塘旁边一张挂有布幔的高大木楞床,巴拉说这床也是他们的粮库,说着掀起齐腰高的床板,里面盛满了包谷粒。夜夜躺在散发清香的包谷上睡眠,梦也被包谷染成金色的了。靠墙的一侧是灶台和祭祀的台柱,日久的烟熏火燎,一切都是黑黜黜的。把带来的点心、酒送上。巴拉和他的妻子热情把我们让坐到火塘旁,几个孩子在一边嬉耍。
晌午,巴拉邀请我们吃午饭。屋角是落满灰尘风干的整片猪,据说已经存放了3年,他们平时是不舍得吃的。巴拉拿着刀割下大块白白的猪肉,用猪膘肉来招待贵客是摩梭人很隆重的规格。我们坐在火塘旁边吃边与巴拉一家闲聊。
巴拉和妻子孩子们居住在一起,显然巴拉的家庭已不是摩梭的走婚形式了。游客到泸沽湖,除了这里有高原的湖光山色,还有摩梭族的神秘走婚。来泸沽湖的途中,车上的司机兼导游半真半假告诉:篝火晚会上,如果你看上哪一个摩梭族姑娘,跳舞的时候,在她手心挖三下,如果她也回三下,晚会结束时,你就可以跟她回家。顿时我们就打趣几位帅哥,记住了,是三下,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司机又调侃,因为摩梭族的男人都是每天晚上悄悄到自己的女人家过夜,黑灯瞎火摸着去,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顶着逼人寒气哆嗦嗦离开,所以是摸摸嗦嗦(摩梭)。听得一车的游客大笑不已。
事先已经充分了解泸沽湖摩梭人的婚俗习惯,但几千年的父系社会文化在我们的思维里已树大根深,仅从书本上得来的母系社会的知识,使我们显得很苍白。在里格乘船到媳娃俄岛(湖心岛),为我们划船的摩梭人是一对中年男女。L无意间问,她是你妻子吧?男人立刻正色道,你不要乱讲,我们是姐弟。弄得L大为尴尬,这才想起摩梭人的母系社会,男不娶,女不嫁,各自生活在自己母系大家族。所以男女在一起,大多不是夫妻,而是姐弟或兄妹。同样,如果你看到一个男人领着一个孩子,也大多是舅甥关系。落洼“火塘”客栈的年轻主人思格向我们这样介绍他的舅舅:这是我最亲的亲人。摩梭人是舅舅代替父亲对姐妹的孩子实施教育的职责。
摩梭人虽然是一个走婚的民族,但现在已不是清一色的走婚了。随着社会的发展以及外界的影响,摩梭人的婚姻形式出现多样性。走婚、结婚,各占一部分。我们住在“火塘”客栈,在客栈打理的高卓就是待字闺中的摩梭女孩,她正为是走婚还是结婚拿不定主意。问为什么,说结婚是一种时尚,现在许多摩梭族年轻人都选择结婚,她毕竟到外面打过几年工,接受了现代文明的熏陶。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她也看到文明社会里的许多结婚家庭,婚姻破裂后的夫妻反目,为离婚又打得不可开交,这让她又十分留恋摩梭人的走婚,和则一起过,不和即分手,来去自由,心随意走。
巴拉的家庭是结婚,他与妻子孩子们住在一起。巴拉说走婚既要负担自己母系家族及姐妹孩子们的经济,也还要负担女方与孩子的经济,这样负担太重,压力太大。再说结婚两人住在一起,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心也就有所归依,不像风中的茅草没有安生。
看来摩梭人选择结婚的,大多经济因素考虑得比较多。人类社会从群婚到对偶婚到一夫一妻制家庭婚姻的出现,都是与经济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摩梭人的走婚制下,没有个人私有财产的观念,所有人的劳动所得,都归母系大家庭,供大家庭里的人平均分配使用。他们的生活原则是“分享”不是“占有”,生活的主体意识是“我们”不是“我”。大家庭里的男性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他们抚养的是自己姐妹的孩子。母系大家庭公共财产基础上的走婚制,在当前金钱泛滥的经济大潮所向披靡下,不知道还能保持多久。
摩梭人走婚制的经济基础建立在没有个人私有财产的基础上,这本是社会经济发展滞后的一种产物,历史在这里不经意间打了个瞌睡。当我们人类从原始社会走向私有制社会时,当人类的婚姻从群婚发展到对偶家庭时,摩梭人的走婚就让我们看到了人类自己婚姻的本真,看到男人女人走到一起的原始动力。这种道法自然的人类生存原生态的孑遗没有文明社会给予的太多的附丽。就像里格的摩梭族帅哥扎西所说,我们摩梭人是把爱情与生活分开的,没有其它因素参杂在里面,所以我们的爱情是最完美纯真的。扎西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坐在他的客栈餐厅里喝茶。我想起摩梭人把伴侣称之为阿夏,意思是“共宿的朋友” 夏这个词在摩梭族语言里是躺下的意思,阿夏实际上就是性伴侣。
扎西是走婚制的热烈拥护和忠实实践者。他野性浪漫,是一个典型的摩梭族男人。问他有多少个阿夏,扎西狡黠地看着我们,嘿嘿,我要是说就一个,你们肯定不会相信;我要是说上千个,你们就会说我在夸张……在客栈的墙上,看到扎西当喇嘛时的照片,一个特英俊的男人。扎西孩童的时候,在青海塔尔寺当过喇嘛,到青年时就还俗了。用扎西自己的话说,我要是不还俗,对不起天下的女人,我要是还俗,又对不起天下的男人。看看那个披红色袈裟让女人动心的男人,相信这话不假。
扎西对文明社会所谓的男女平等不屑一顾,他说文明社会里的女人并不是真正的独立,她要靠男人买房养家,要靠男人养孩子,她给男人的压力太大,这样的女人其实是没有多高的社会地位的,因为她自己不强大。在扎西看来,摩梭族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有地位、有尊严,与男人平起平坐。说到摩梭族的女人,想起在大落水,一摩梭女子在湖边码头卖烧烤,红衣白裙及美丽的头饰很抢眼,L端着相机拍照,那女子立刻厉声对L道:你拍照经过我的允许了吗?顿时觉得摩梭族女人的确是不寻常。扎西说摩梭族的女人不靠男人养家养孩子,不依赖男人。女人的孩子是家族抚养,男女双方都没有经济负担,各自经济独立,这是真正的男女平等。两人在一起完全是靠感情维系,就是两人分手,也不存在分割财产,女人也不会向男人提出要孩子的赡养费。文明社会里,男女双方的爱情掺入了太多的经济成分,爱情已经不纯了。有了那张纸,就把两人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即使没有了感情,也要同床异梦,咬着牙撑下去。要离婚就要分割财产,就要进行经济清算,就要为此准备打一场持久战。
听了扎西的滔滔话语,感慨,相对文明社会的沉重婚姻,摩梭人的走婚是洒脱多了,男女之间没有争斗、占有、猜忌、情伤,没有从情场上走下来的心灵疲惫、两败具伤。刘德华《谢谢你的爱》那句歌词:不喜欢孤独,却又害怕两个人相处,这分明是一种痛苦……展示了文明社会红尘男女的复杂心境。看到有网友在论坛里发贴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展示自己的个性,更人性化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呢?摩梭族不正是这样和睦而美好的生活着的典范吗?越是自然的,纯真的,越是我们向往的,追求的......”但是我们能回到人类婚姻的童年吗,那种率真、单纯的快乐已是我们文明人的奢侈,从人的欲望而生发的私有制已经让历史走得太远了,我们可以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用欣赏的目光眺望河流对面我们的童年,但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没有船可以渡我们回去。
即便是在泸沽湖摩梭族人的走婚制,从巴拉的家庭我们已经看到经济这棵大树的根系已经肆无忌惮地向四周扩张伸展,欲望、财产私有无所不在地笼罩着人们的生活,走婚制的经济基础已经在文明世界的蚕食渗透中风化颓塌。
离开巴拉家已是下午。山路蜿蜒,阿扎捧着采到的蘑菇又跑得没影了。她是想早早把这些蘑菇带回到自己的家。远远望着阿扎粉红的小衣衫在树林里晃动,仿佛是开在大山里的一朵格桑花。十岁的阿扎还没有到摩梭族女孩举行穿裙子仪式的年龄,不知道这朵格桑花将来会为自己选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