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行 感受狂野中温和的大地

　　秦始皇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陇西郡地，因筑城时得金，又依据金池汤城典故，古名金城，公元前583隋文帝赐名“兰州”，沿用至今。 

　　2008年7月初某天，本人挤站在汉口至兰州的1106次绿皮列车内，热气蒸腾，人声鼎沸，双手不闲，动弹不得。西北之旅在一个极其痛苦而又尴尬的境地下开始了。 

　　每年的7月初大批学子返乡，本不该在此时去凑热闹赶火车，但无奈工作有因，提前多日买了一张硬座车票，料想你自千军万马，我惟安然一席。反正有座位，老老实实坐过去，人再多，年轻力壮的我当不会有太大问题。其实买硬座车票已是错着，只怨我买票时看错了到站时间，贴在墙上那张该死的列车时刻表不知被谁撕去了一半，让我误以为到兰州只要十来个小时左右，坐坐无妨，谁知买好票回家上网一查险些晕倒，起点到终点整整24小时。无奈行程已定，咬牙上路，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去火车站的路上误乘一晕忽忽的出租车，眼看时间紧急却一头扎进死胡同，进退不得中，我打落牙齿和血吞，硬起头皮在第2天拿着一张无座票提着大包小包再度出发。 

　　我想这应该是一生之中最痛苦的一次乘车经历，车上的人多到无以复加，两手的包连地上都没处放，在38度以上的高温下和别人前胸贴后背，汗如雨下但根本没法拿水出来喝，好不容易从人缝中伸出手去还要紧紧抓住座椅保持平衡。我一度怀疑自己会中暑晕倒，但看着旁边男女老少皆是如此，只好打起精神坚持。当晚便在混沌中度过，只记得半夜站得腰酸背疼却连稍微蹲下的空间都没有，眼见着车路过河南时，还涌上一堆堆的人，心死至麻木。 

　　转机出现在甘肃天水车站，停车时，一丝凉风从窗外飘了进来。生长在湖北的我从没见过炎炎夏日里会吹来凉爽如空调的风，不由觉得奇怪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大太阳，风还这么凉？身旁一位兰州女学生，全然不顾一路从武汉抱过来的小兔已经热死在路上，洋洋得意称，你们武汉就是倒霉，夏天象个蒸笼，我们在兰州天天都吹这样的风！ 

　　此言不虚，从天水一路过去直到兰州，车上的人渐渐少了，气温也悄悄下降，虽然我已经困得东倒西歪，在地上睡的丑态百出。但确实没有再出过一滴汗，我总算知道，原来不是每个地方的夏天都那么难熬。 

　　到兰州首先找了个地方狠狠睡了18个小时，醒来才发现这里的宾馆基本都不开空调，档次低一点的根本就不装空调，反正也不怎么用得着，也就白天走在烈日下觉得刺眼，到了晚上还得盖被子。 

　　上街一转，果然风土人情跟湖北相去甚远。看到很多戴白帽子的少数民族（到了兰州我才知道，戴白帽子的原来不统统是回族，很多少数民族都有这个风俗），而且街上的车和人比武汉都要少很多，基本上没有拥挤这个概念。随即我便去吃了一碗著名的兰州拉面，虽然在武汉我也吃过很多次拉面，但那多数是因为赶时间图方便，话说我对武汉那些所谓的兰州拉面确实没有什么好感，分量不多，又清淡，没什么味道。但正宗兰州拉面却着实名不虚传，首先它的碗就很不一样，没什么大碗小碗，统统是大碗，而且是海碗，非常之大。其次面很多，很筋抖，里面的大葱很香，最后牛肉很好吃，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牛肉了，松软？新鲜？反正就是好吃，每次快吃完就会觉得面多牛肉少！还有就是面汤了，也不知那汤里给的什么作料，反正就是喝起来舒爽，看上去红油泛泛，但实际上也不太辣，味道却是妙得很，我总是不知不觉就喝个碗底朝天。素面三块，加牛肉6块，每次都吃得我嘴巴油光光，肚子圆滚滚。唉，写着写着口水要流下来了。而且在兰州，似乎每个面馆的拉面都很不错，但奇怪而又无法解释的是，西宁和兰州仅隔了三小时车程，而且也是满街的面馆，但是感觉拉面的味道就要差得多。 

　　再说说西北的人，去的时候对兰州是两眼一抹黑，标准的人生地不熟，不料到那却没有多少陌生的感觉。怎么说呢，仿佛回到了我生长的那个小城，看到的都是朴实憨厚的乡亲。绝对的民风淳朴，去之前曾想过，西北挺乱，西北小偷肯定多，但在那边两个多月也就见着小巴售票员和乘客为了票价争执过两次，至于象武汉街头屡见不鲜的众目睽睽之下便伸手到别人荷包里似偷似抢的场面更是一次都没见过。西北人对人比较和善友好，彼此之间似乎没有太多的戒心，可能是文化经济相对落后一点，大家日子过得安安稳稳，没有太多浮躁和戾气。举个例子，我在那边呆了两个多月，由于工作原因问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次，基本上是男女老少，汉族别族都遇见过，其中有慢慢在路上散步的，有三两成群聊天的，也有急匆匆赶路的。但我遇见的人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每一个人都很客气，很耐心，如果知道我问的地方，都会很认真的告诉我。最让我感动的是一次在西宁的互助县，我一时不知道该坐哪个车，问了一位少数民族的中年人，他不会说普通话，虽然知道我问的什么地方，但他一口方言却没法让我听明白，只见我们俩鸡同鸭讲，比画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他一转眼远远看见我等的车来了，忙跑了几十米去帮我拦住车，然后招呼我赶紧过去。我跟在后面也一路小跑，坐上车后，看着窗外他跑得红通通的脸，除了默默招手示意，我已经感动得无语了。 

　　有人对我说，他们那边经济落后，很多闲人没什么事干，当然对你有耐心了。我也从某种程度上认同这个观点，确实西北那边的人看上去比较散漫，生活节奏也不快。相比之下，内地的人忙着赚钱养家，整天盼着一夜暴富，忙忙碌碌中纸醉金迷，光筹交错里称兄道弟，在他们虚伪的日子里，除了钱，除了偶尔面对自己的亲人，早已忘记了什么叫关心什么叫友好。不过我个人觉得除了所谓的奋斗，拼搏，人性中还有太多光辉和亮点，生活中除了金钱，还有许多好东西需要珍惜，绝对不是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其实普通人也同样有自己的快乐，谁说不是呢，一个陌生人能如此真诚的对待你，难道心里不觉得幸福吗。也许西北地区相对有的地区要贫穷落后一点，但我觉得这里的人生活得很实在，每天干着自己的事，然后高高兴兴的吃上一碗面，晚上找几个朋友喝喝酒，日子还是蛮不错的。对了，还有个优点，西北男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娘娘腔，却不曾想这边的女人竟很温柔，也很朴实，走在街上没见什么奇装异服，但几乎都有一双美腿，穿起长靴相当养眼。说起普通话来更是圆转动听，完全没有我之前想象中黑红的脸膛，粗诳的作风，看来那个野蛮女友的电影还未波及至此，真乃华夏之一净土，幸甚至哉。 

　　不过社会的阴暗面总是哪里都有，才到兰州几天，我便沉醉于社会的和谐，一不留神收了一百元假币，弄得我从那以后便疑神疑鬼，从银行取出钱来都要仔细搓上一搓才能放心揣进钱包。而且我所到的甘肃青海两省，都不见用硬币，着实让我好好惊讶了一番，每次我把从武汉带去的几个硬币用掉之后，就再也见不到“铜板”了，钱包里经常装了满满一叠钞票，鼓鼓的相当气派，全是一元。还好这边的公交车基本都是从头到尾一块钱，也算是方便，我后来琢磨着，是不是因为假币太猖獗，所以硬币被抵制了呢，不过一直未能就此事求证，也算个谜。 

　　兰州地处西北，却不是高原。不过仔细一看地图，旁边就是青海省，实实在在的青藏高原，西宁市区海拔2200多米，旁边就是青海湖3300米。于是我一路向西，坐了三小时大巴，经过了一条穿行于大山隧道之间，线条极其流畅优美的高速公路，出了黄土高原，上了青藏高原，到了夏都：青海省会西宁。公元前121年，霍去病将军在此设西平亭，公元1104年，宋军至此，改称西宁，意即西方安宁。之所以如今称为夏都，顾名思义，当然是因为夏天在这特别爽了，太阳一下山就得冷，起点风就要加衣服，晚上不盖被子你就等着吃感冒药吧。西北地区天气干燥，极少下雨，不过一旦下雨就跟下雪似的，气温骤降，记得8月下旬的某天，西宁街头的雨中，我穿着临时买的一件厚外套，脸色铁青，哈着嘴里的白气，匆匆回到房间一看天气预报，3度。唉，不是我身体好，还真抗不住。去的时候略显托大，就带了一件长袖，没办法，天天穿着它。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海拔影响，我有两天晚上居然感到胸闷气喘，一紧张还失眠了好一阵子。 

　　凭心而论，西宁这座城市，虽然地处偏僻，但确实很美，天高云淡，空气清新，建筑物和道路都比较现代化，市区绿化也不错，处处花团锦簇。人口比兰州更少，一到晚上基本上稀稀落落没太多人，而且以我之见从不堵车。即使是周末的正午，阳光最明媚时，街头也不拥挤，让我这极怕逛街的人也多少有点兴致，有一日心血来潮中在闹市区逛上几个小时走至脚痛。（在这加句题外话，之所以本人在武汉特别讨厌逛街，倒不是由于性格怪癖，心情欠佳，为人闭塞之类的狗血理由，就是因为太多人，太多车。坐车就堵，下车就挤，规划又混乱。如果象西宁这么好走的路，这么少的人，再有成都春熙路那样宽敞的商业街，我看我也得爱上逛街。）这边的街道其实是很干净的，没有什么垃圾，据说在争创全国卫生城市，不过这有点勉强，人是不怎么添乱，但老天爷不帮忙，动不动来一阵黄沙，清洁工人就得好一阵忙。我就亲自遭遇一回，走着走着，旁边的人刷的一下都闪进小巷屋内，我不明所以，径自前行，猛一抬头，好大一阵狂风裹胁着黄沙扑面而来，我还没回过神来瞬时间就弄了一个灰头土脸。不过来也快，去也快，片刻间又风和日丽。这还只是夏天，我也只碰到过一次，据说在冬天和春天会更厉害，我想凡事很难两全其美，既然西宁有一个如此清凉的夏天，也该能承受风沙中的冬日了。 

　　西宁是个典型的多民族聚居城市，虽然我看不太出来，但据说这里有着多达34个民族在一起生活，而且有着多种宗教信仰。每次周五正午路过西关大街，便可看到内地无法看到的一幕，满街戴白帽子的人各自手拿坐垫，从各个方向往东关清真大寺涌去，早到的便能坐在寺内，院内，再晚的便依次其后，一直远远的沿着街道向后排去，没有什么言语，只是默默地坐下，遥遥看去犹如一条白色的长龙占据了整个街道的一侧。而人行道上也拉起了布条，不允许闲人走动。我羡慕这些有信仰的人，他们或许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着。 

　　西北约莫200来公里，便是4300平方公里的浩瀚青海湖，青海湖旁边有一块不小的沙漠。传说西宁的风沙均由此而来，湖边雪山草原，牛羊成群，蔚然奇观，本是世外桃源之相，但偏偏多了一块沙漠，虽也独成风景，但总觉得不无遗憾，尤其是知道这块沙漠是由于放牧过度导致沙化而成之后，不禁感叹天公造化虽神奇，但人间的破坏却更是无孔不入。 

　　西北虽苍凉之地，地广人稀。但景观却不少，天然的青海湖，月牙泉，喀丹地貌，七一冰川，以及逶迤近千里的祁连山脉自是美不胜收，人工的嘉峪关，西长城，莫高窟等历史遗迹也相当令人震撼。有幸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到过其中一些地方，另外一些不曾到过的，估计今后也很难再去，就留待梦中追寻吧。 

　　回到武汉已近一月，但常常还会想起西北那明媚的蓝天，灿烂的阳光，和那一望无际的宽广天地，总记得那次天色将晚，我站在一座无名小山上眺望嘉峪关，黄沙贴地猎猎起舞，放眼看去是不尽的远山，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恍然间长城蜿蜒行走于高原之上，那一刹那，仿佛历史抹去了千年，金戈铁马，沧然闪过，鼓角争鸣，乍起又消。暮色终于袭来，黑暗吞没了万丈黄土高原，却留给我心中莫名的豪情。 

　　这是一块粗糙而大气，狂野中温和的黄色大地。如果说中国内地一天比一天更象殖民地，文明在沦陷在消亡，人群在挣扎在迷茫，我会静静的遥想，在那西北，还有一片清澈的蓝天，漫漫黄沙里，有着永远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