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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一个无比缓慢的城市

  在遥远的高原上,昆明天高皇帝远,对改朝换代不感兴趣,对中原逐鹿不感兴趣。“窃人生最关紧要之事莫为衣、食、住三者;天下最伤情之事,亦莫如生活被人剥夺。”(20年代昆明工商界的一份文件)昆明感兴趣的是过日子、“口福”,市民人生的三件大事是“烤太阳、吃茶、冲壳子(聊天)”。这就是昆明世界的生活。一个无比缓慢的城市,人们有的是时间来把生活精雕细刻,而置那气喘吁吁的叫做“时代”的列车于不顾。懒散,慢吞吞,“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无疾而终。你要去改造世界、去夺取天下、去“彼可取而代也”,你就离开昆明。呆在昆明,永远没有君临天下的机遇。云南出产的大人物郑和?聂耳都是离开了昆明,到北京去、到上海去、到延安去……才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和声名。对于野心勃勃渴望风起云涌的人物来说,昆明是一潭死水,一个不会成功的地方,一个不会“出事”的地方,永远落后于时代,在时代的聚光灯之外,总是位于“过时”之中,总是处于“生活在别处”的焦虑中,孤独、寂寞、永远赶不上时髦。但对于一个热爱日常生活超过“日日新”的在路上的生活的人来说,此地却是一个充满生活之欢乐的天堂。正如昆明诗人孙髯翁在著名的大观楼长联所说:“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三春杨柳、九夏芙蓉”。这是一个对身体而不对野心有益的城市,它是为人生为栖居而创造的,它代表的人类建造城市的最朴素的理想。它不是某种文明或征服史的象征,它不是一个文化上的符号、建功立业的码头、你唱罢我登台的戏台。它只是大地、花朵、灿烂的阳光、丰饶的物产、只是让人安居乐业的寓所。如果你要过日子,你就留下来。选择或抛弃昆明,这是一种人生态度、一种哲学立场。一个功利主义者、历史决定论者、一个渴望“日日新”的人物会放弃昆明,但一个存在主义者、一个享乐主义者、一个古典主义者、一个李渔式的人物则会选择昆明。 


昆明:一个无比缓慢的城市


  直到20世纪初,昆明已经成为云南高原上惟一的现代城市,据民国十一年(1922年)的调查、昆明有普通住户25266户,船民住户465户,寺庙僧道106户,合计25837户,共十一万八千多人。这个城市依然过着一种朴素的、怡然自得的生活,这种生活对于已经风起云涌的19世纪来说,简直就是一个遥远的梦。人民早睡早起,很多人家是鸡鸣三遍起床,到60年代依然如此,我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我外祖母养的鸡,它总是五点半就开始啼叫,但我并不以为这有什么不对,难道世界和人生可以没有鸡叫么?晚间城门及栅栏关得很早,大南门晚9时关闭。其它各城门5点关闭。城内各坊、各栅子也在10点左右关闭。每天下午5点,一声炮响,东、北、西城门关闭。夜10点又一炮,全城所有门都关闭,要进出城门只有等天亮了。此种风气一直传到今天,昆明现在还经常一到夜里12点,许多单位公寓就要关大门,许多人就恐慌起来,“要关大门了!”只好结束了刚刚开始的夜生活,赶回家去。旧日昆明的时间是多种多样的,还没有统一到格林威治的12个数字上来。鸡鸣是一种时间,鸣炮是一种时间。早晨街道上铺面下门板的声音是一种时间,黄昏卖纸烟的铺子掌灯是一种时间,小巷里樱花落下是一种时间。太阳照着刘家的房头草是一种时间,火车的汽笛声从南方的天空下传来是一种时间,倒垃圾的大爹摇响铃铛是一种时间,云南大学的钟楼敲钟是一种时间,有人挑着山茶花来卖是一种时间、燕鸿居开始卖阳春米线是一种时间,有闲阶级看看手腕上的表、是一种只有一个枯燥罗马数字、没有气时间,有闲阶级看看手腕上的表、是一种只有一个枯燥罗马数字、没有气味色彩光线变化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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