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泸沽湖的里格岛,沿着一条久远的茶马古道,步行约一小时就到了尼赛。尼赛就在肃穆的格姆神山下,住有15户摩梭人家,窗前就是一湾梦幻般的湖面,如绸如缎似的柔媚!优雅的情人湖和情人树,看得让你直想抹泪。是一个地道的自然村,风景比里格岛还要秀美,可惜很多游人只到里格就以为是泸沽湖最秀美的地方了。
这是你灵魂的家园,一个放牧生命的好地方!去年元宵节前,我从北京到丽江,再到泸沽湖的尼赛便住下了。
我朦朦脓脓的醒来时,已是清晨五点。在微弱橘黄的白织灯光下我看见珠玛一个人坐在我的床前的小凳上。是我醒来的呵声把正在打盹的珠玛惊醒了!我不解(珠玛为何没睡?)我迷惑的望着珠玛,她露出谈谈的笑意。我慢慢想起昨晚的事情:我是在珠玛家过的元宵节,与全家人围在火塘边吃节日圣餐,盛情的阿咪(宾阿拉姆)拿出多年的苏里玛酒,我们边饮边唱……
温暖的火塘,可口的佳肴!恬淡适宜的苏里玛酒,不知不觉中,我在这个全村最穷但却是最温馨的摩梭人家醉到!我只记得在桔黄色的灯光下,那一张张见我喝醉到时笑得如此欢愉、灿烂的面孔,我想我也是笑着去醉的、去睡的!谁愿意在如此温情的环境中去保持清醒和莫名的理智呢!
“你干吗不睡啊?”我则身问珠玛。
“珠玛摇着头”朦胧的眼神望着远处的土墙角。
“去睡吧我没什么事情了,你快去睡,就快天明了!”我以为她是受家人的吩咐,特意照看我。
“我没地方睡”珠玛抱着双肩,有些羞涩的看着我。
我终于醒悟过来,这是珠玛的床!而且是他们家唯一的带阁楼的房间,是她的闺房!我的心跳徒然加快,坐立不安了。我竟然忘了,他们家是整个村子最穷的人家,怎么会有多余的床铺供客人睡呢?这是珠玛的床,而且是他们家唯一的带阁楼的房间,是她的闺房!床被也是新晒过的上面还有阳光的芬芳!
“对不起,珠玛!我到楼下火塘里,你来睡吧”在我边说边起床,珠玛却将我推回被窝里。还将我的被,严严的盖着,在我将双脚伸出被窝时,我竟然发现我的脚被人洗了!在摩梭人的习俗里,同意走婚的女孩才给男人洗脚,我不知道珠玛给一个陌生男人洗脚时是怎样的感受?床的下沿有一盆未倒的水!我审视着珠玛,她却不敢看我,将头转向别处!我想将盖在上面的毛毯给她,让她捂在身上,以抵袭不断从墙缝里透进的寒风,但仍旧被珠玛制止。
“那你上床来吧”我话音未落,珠玛涨得满脸通红,我慌忙指着床的下沿,想叫她睡我对面,我颤颤地说:“别误会,我不是那意思!”珠玛犹豫地望着我。初春的高原,仍旧是寒意瑟瑟,尤其是黎明前的时刻,墙外的风在作最后的怒孔,尽最大的努力从墙缝里向屋内阻止春天的来临。珠玛有些发抖了,竟管她努力的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上来吧珠玛!”珠玛在我的恳求下,起身脱掉外衣,向床边走来,那眼神是诧异的,茫然的,惊奇的,探险的!让我诧异的是,珠玛掀开我的被子,在我惊异中很快钻到我被窝里,背对着我。珠玛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我能嗅到从毛衣里透出的珠玛的体香,我将我和她之间留出的空隙用被子严好,珠玛急促的呼吸,让我感到她仍觉得一个陌生男人睡在她身边的不安!
“你在这里呆多久?”过了许久珠玛的呼吸显得平和了!
“我不一定的,我的行程没有具体安排!那里好玩就多住几天!是你啊咪叫你照看我吧?”珠玛的脚伸向我,让我体会从未有过的冰凉!
“我妈不是要我照看你,是要我跟你走婚!”珠玛的话让我惊诧不已。
“为什么?”我转身问珠玛。
“我是不愿意的,因为你是游客,随时都可能离开,是妈妈要我上来的,我想给你洗完脚就下去,但妈妈将门反锁了!”
“妈妈觉得你是好人,你第一次到我们家就拿钱给她看病,还帮助我妹妹上学,要不我妹妹今年肯定辍学在家!”珠玛的声音有些哽咽。珠玛的话让我回想起,喝酒前阿咪怪怪的表情以及珠玛不敢看我的眼神。“米尼哥,你喜欢我?”珠玛的脚已经不再冷了,她转过身,我如此近的看到一双我从未见到过的真诚纯朴的眼睛。
“喜欢,像我的妹妹一样!”我装着平静。
“你在梦里会叫你妹妹的名字吗?”珠玛的话让我异常尴尬!
“城里人就爱骗人,我说的喜欢不是你说的那种,你喜欢我的,你昨晚叫我的名字了,叫了好多遍,开始几声很大的,我都害怕了,可能楼下妈妈都听见了!”我竟不敢面对珠玛纯真的眼神!这种纯真依依不饶地在逼近我。
“你可以不走吗?”我和珠玛的界限已经被她拆除掉了,床尾的四只脚,紧紧地挨在一起!我竟如同被珠玛拥着的一只衰老的羔羊,无助的面对珠玛。这时候天与地仿佛都冷却在时间的长河里,曾经追求的天真、浪漫、美好的像一幕卓然而临的景象出现在眼前,如沙漠中出现的海市蜃楼,让人无以适从。当生命中最美好的音符在悄然跃动的时候,你可以与之共舞也可静静地欣赏……
是人,你无法面对珠玛的纯情!是人,你该珍视珠玛的纯真!这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亚伯拉罕为什么要祭献以撒了!人有时会超越道德规范和伦理约束之上。亚伯拉罕是人啊!是一个超越神的人!而我是一个普通的人!
“我们不走婚,但我们是一家人。”我忍不住将珠玛紧紧搂在怀里。珠玛伸出头疑惑的望着我,似懂非懂地依在我的胸前。珠玛已将温暖的身体紧紧地依附着我,淡淡地体味和秀发的幽香在房间里洋溢着,随着太阳的初生,美妙的清晨在慢慢融化。我拥着熟睡的珠玛,一种梦幻般的美好,在平静的湖里涟漪荡漾,映着美丽的波光向无边无际的湖面延展……
一个过了追梦年龄的人,在追一个转瞬即逝的梦,虚幻而无痕无迹。屋外是呼啸的寒风,温暖的土房里传出珠玛均匀的呼吸声,望着睡梦中脸上挂着甜甜笑意的珠玛,一颗无法平静的心,在等待初春的凄楚的黎明。
纷纷扬扬的雪下了四天,年老的人说,这样的大雪在这里是第一次,让我们给赶上了。山上、湖畔、湖中的小岛,全裹上了银色的外装,连天空飘逸的云头,也如同没下完的移动的雪堆,与银山、银岛一同映在蓝色的湖面,蓝天与银色是整个世界的主色,宁静而美丽!是我见过的最清雅美丽的湖光山水。太阳出来时,又是一番景色,远处的雪山,忽悠间下面悠悠雅雅的白,上面则变成了橘红的色彩,随着阳红的全面泛滥,太阳的光芒占据了天空,初春温暖的灿烂开始舒适的照耀着一张张同样的灿烂的脸!雪停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我想走之前给珠玛家人告别。我去的时候,阿咪在睡觉,看她憔悴的神态一定是病了,一问果然是重感冒,勤劳的阿咪一般是不会躺在床上的,即便是这样,听我说要走,也很快起床,不容我的劝慰,开始做饭。我坐在珠玛旁,她不是很高兴,或许是听我说要离去的原因,到是二姐在忙碌着,跟阿咪一起弄着什么。火塘因为我的到来而另加了很多碳薪,旺旺的火苗在火塘里欢跃着,如同一对对舞动的情侣……阿咪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她并不叫珠玛去帮忙,我想是想让珠玛给我在一起说说话吧!二姐拿了许多土豆放到火塘里,珠玛默默地拷着,也不理会我。
土豆在火塘里煎熬着,慢慢地结上一层黑黑地皮,不时发出兹兹地声音,温暖的火塘里洋溢着土豆的清香,我仍旧是将熟了的土豆破完黑黑的皮放到神台里,然后再自己吃,这样是对祖先的尊崇!这时候二姐和阿咪都到火塘边坐下了,灶上的甑子里溢出腊肉的香味。阿咪和二姐在说着他们的本民族语言,我想是说着珠玛和我的事情吧,在他们眼里,那晚珠玛是我走婚的了,所以阿咪也把我当成他们家人了!我主动对阿咪说,我这一去至少一月后回来,他们都没说什么,惟有珠玛眼里有些忧郁的神情。
桌上满了很多菜,阿咪给我斟满了苏里玛酒,我坐在阿咪的对面,我是家里唯一的男性,珠玛紧挨我坐下。我端上酒,说着感谢阿咪的话,阿咪慈祥地笑着,看着我和珠玛,依旧是那怪怪地眼神!珠玛埋头吃菜,气氛不如平常的愉悦,爱打笑的二姐,也没语言,阿咪给我一个劲的往碗里夹菜,那是平时我最爱吃的银鱼,而在此时也索然无味。
我喝下最后一口酒时,珠玛也吃完离开了火塘。阿咪示意我去看看。我在薄暮中走向宁静的湖边,这是我和珠玛初次相识的地方,珠玛站在一只废弃的猪槽船旁,湖水轻轻地拍着岸边,微风将湖水推向珠玛的脚边,稍瞬就毅然离去,珠玛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你像湖水,风把你吹来,又将你带走,我们留不住你……”
珠玛哽咽着,薄暮的余辉照在珠玛的脸上,簿簿的清雾浮在湖面,忧郁的珠玛显得更加清雅秀丽。“你走吧!天黑了回去的路不好走。”珠玛深邃的眼里,透出几许无奈。我想伸手去挽珠玛,但她婉拒了我。她说:“我们摩梭人不太会浪漫,我不会在湖边给你牵手的,村里人少,很快都会知道,这样对老人是不敬的,我们尊敬老人!望你理解。”我理解珠玛说的话,用周华山的话说这是他们的害羞文化的理念!
我回家给阿咪告别,然后就往回里格的路走。我离开时,天空又开始下雪,我没有回头去看送行的人,我知道珠玛没在里面,我爬上尼塞的山顶,在昏暗的暮色中,珠玛还在湖边……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对着那渐渐消失的熟悉的身影:我还会再来!
补记:珠玛是一个仅有19岁的女孩。我那天晚上,真的因为喝醉而住在珠玛家里。我醒来时,也是第二天的中午,我真不太记得起醉后的情景,迷糊中是阿咪和珠玛把我弄到楼上的,是阿咪叫珠玛给我洗的脚,我记得阿咪在珠玛不在时,羞涩地问我,喜不喜欢珠玛?要不要珠玛陪我睡?我说不行!但说完有后悔了,不过阿咪这时候已出去了,然后我就呼呼了!直到天明。
那个元宵节,是我生平喝酒喝得最多的一次!也是醉得最美好的一次。真的,不想醒来……